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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恭越/苏越】玲珑骰(三十四)

第三十四章

陵越觉得自己像是走了很远的路。他感觉自己始终身处一片黑暗之中,就像是始皇陵长长的墓道,漆黑,漫长,看不到尽头。他想动一动,身体却像是不再属于自己一样,疲倦,疼痛,聚不起一丝力气,只能继续在黑暗中昏睡下去。

等到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昏暗的墓室,而是一间雅致的房间。灿烂阳光从雕花窗棂透入,明媚得让他有些失神。清风吹拂淡紫色的围幔,吹来恬淡清幽的药香,让他莫名觉得安心,他甚至不用特意去看便知是谁咫尺不离守在身边,甚至他潜意识里早已习惯了这人的守护和陪伴。

他从柔软的床榻上撑起身子,想要坐起。身侧的少恭立时体贴的扶住了他的肩背,柔声叮咛:“小心。”

陵越任由少恭将他扶起,慢慢的靠坐在床头,问道:“这是哪里?”

少恭极之温柔妥帖,又在他腰后塞了一个软垫,让他坐得更加舒适,同时回答:“这里是江都客栈。”

陵越昏睡之后刚刚苏醒,记忆还有些混乱,意识也仍停留在秦始皇陵,闻言迷惑的皱了皱眉:“江都?”

少恭看出他的疑问,解释道:“我们已经离开秦始皇陵了。玉横已经重塑完整,雷严也已伏诛,其他人都平安无事,你放心吧。”

陵越轻轻舒出一口气,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了玉横奔走,此时玉横终于得以重塑,那么屠苏摆脱煞气折磨已是指日可待。他发自内心的觉得欢喜,不禁弯了弯唇角,流露出欣慰的笑意。

少恭见他笑意动人,不由得也是温存一笑。他在床边挨着陵越坐下,殷殷问道:“之前你劳累过度,昏睡了许久。现在可觉得好些了?”

陵越脑海中闪过零星片段,迷乱的,忘情的,破碎的,渐渐拼凑出让他无地自容的画面。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如何被这人累到昏厥,偏偏这始作俑者还一本正经的说什么“劳累过度”。

陵越刹那间脸色红透,再也无法面对这人脸上那别有意味般的笑意,索性别转过身背对着少恭,一声不吭。

少恭也不恼,自顾自说道:“那天,我当真不知你方才经过恶战,正是体力空虚……总之,全是我不好,是我不该纵情太过,索求无度,累坏了你。以后,必定体贴克制,不再让你这般辛苦……”

“欧阳少恭!”陵越听他越说越离谱,简直忍无可忍,霍然转过身打断了他的话语,气恼的目光忿忿瞪着他。偏偏这眼神毫无威慑,反而像是半嗔半恼,脉脉含情。少恭忍不住微笑起来,含笑的双眸里是满满宠溺与入骨缠绵。

这样温柔多情的目光,让人留恋,诱人沉迷。陵越最是招架不住,慌忙低头避开,这才骤然发觉自己此时身穿着一身崭新的天蓝色衣衫,却并非自己的衣物,再一细看,竟是从里到外都换过了新衣。陵越心惊,转念又想到自己浑身清爽舒适,甚至最隐秘之处也并无明显疼痛,反而隐约有种怡人的沁凉。这一切,就如同一贯而来的妥帖周到细致入微,毫无疑问全是少恭的杰作。

一念至此,陵越羞得连呼吸都窒住,他完全无法想象少恭如何给自己清洗、换衣、涂药,而自己如何毫无知觉的任人施为……再想想始皇陵内的翻云覆雨意乱情迷,更觉羞愧难当,无地自容。

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会一心向道,不涉红尘,未料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行差踏错,最终走到这般无法收拾的地步,半生清修付之东流。若是三年前那次意外还可以推说是花毒蛊惑阴差阳错,到如今却真的只能怪自己心志不坚,情不自禁。他自问,若不是自己心中也暗暗贪恋这红尘温柔,又怎会给了少恭虚妄的希冀,连累他执着如此,不肯回头。

陵越深深自责,内心一片黯然。

少恭见他沉默不语,神色却几经变换,知他心中必然极为矛盾纠结。然而此时的少恭已经等待了太久,执意不想再给陵越逃避的机会,便握紧了他手,郑重开口道:“陵越,我对你的心意,从未改变过。我今生今世,只想与你长相厮守,永不分离。答应我,好么?”

陵越神色复杂,默默的抬起头看看少恭,又缓缓垂下头去。他低声说道:“身为修道之人,却沉沦俗世情爱,一再犯下大错,枉费修行,愧对师门。等屠苏的煞气除了,我便马上回山,向师尊与掌教请罪。”

“请罪?”少恭长眉一挑,连连摇头,“常言道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。情爱之事本为天性,天经地义,何罪之有?你们修道之人最讲顺天应时,天人合一,若是非要压制人之天性,勿谈情爱,难道不是违背天意?你我两情相悦,也是缘由天定,你若非要苦苦压抑,一再推拒,岂不也是逆天而为?”

陵越怔了怔。这般似是而非的言辞,少恭却说得义正辞严堂而皇之,陵越觉得既好气又好笑,闷闷回敬道:“歪理。”

少恭又道:“陵越,你有没有想过,若是修道之人当真不涉情爱,掌教真人又如何会有芙蕖这个女儿?”

陵越全然怔住。他早知芙蕖是掌教真人的女儿,却从没想过个中关节,此时乍然听少恭提起,细想之下,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。

少恭见他神色,又乘胜追击:“掌教真人乃是得道高人,尚且如此,你又何必苦苦为难自己,不肯接受我对你的心意?”

陵越沉默半晌,语气苦涩:“可你我同为男子……”

少恭丝毫不以为意:“那又如何?既然你我情投意合,两心相许,男子女子又有何干系?我一生所求,唯你而已。”他端详着陵越,忽的转了话锋,语气中也多了些许半真半假的幽怨,“难道说,你喜欢的是芙蕖师姐?或者,晴雪师妹?”

“胡闹!”陵越气道,“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乱开玩笑。”他稍作迟疑,“少恭,你知我心意。只是……”

“陵越,”少恭适时打断,温言劝解,“我说过,你只是顾虑太多,不敢听从自己的心意。什么修行清规,什么世俗眼光,难道真的比两人相爱更为重要?我没你那么多顾虑,我只信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。”他两手握着陵越的肩膀,扳过陵越的身体,让他面对着自己,无法逃避,“答应我,陵越。跟我在一起。”

少恭的眼眸很深邃,很动人,分明柔情似水,却也热情如火,既有无限的耐心,也有无比的热切。陵越凝望他的眼睛,仿佛过往那些片段,一幕幕从交汇的视线中掠过。那些相聚分离,那些艰险危难,那些情意相投,哪些隐忍回避……陵越心潮翻涌,深埋心中从未说出口的情意在心房中激荡,化作阵阵暖流,顺着血脉上涌,熨得他眼眶发烫。

面前的这个人,英俊儒雅,风度翩翩,才华横溢,性格温柔,更难得的是时时处处以他为重,视他如珠如宝,屡次舍命相护,甚至尽力照顾着他的师弟与弟弟。这般人品心性,用情深重,万里挑一,完美无缺。

得人如此,何其有幸。清正如陵越,也不由自主会感动,会心动。不知不觉间,这人的一切都已融进他的生命,从他的身体到他的心,全都布满了这人留下的深深的烙印,铭心刻骨。

此刻他望着少恭的眼眸,心中前所未有的动摇。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,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——最初是为了弟弟,后来是为了师弟,再长大便是为了天墉城,甚至是为了这浩浩天地间的芸芸众生。他从不曾为自己考虑过什么,然而此时此刻,他生平第一次,想为自己任性一次,想要与所爱之人长相相守,永不分离。

可他到底是陵越,从来不会忘记自己肩上承担着整个天墉城的责任。更何况天墉城于他而言,不仅是他的师门,也是他所依恋的家,师尊师弟都是他的家人。他又怎能为了少恭而弃自己的家人与责任于不顾。

终是两难。

他的心像是被分成了迥然相异的两半,如何取舍都是锥心的痛。

少恭却像是完全看懂了他的内心,柔声道:“我知你自幼在天墉城长大,必然不舍得离开,我也不舍得让你为难。既然你不愿下山,我便一直陪你在山上,跟你一起守着天墉城。这样好不好?”

陵越眸光一动,眼底是无法掩饰的触动,不仅为对方心有灵犀般的了然,更因那无限度般的容忍和让步。他深深看着少恭,清亮的眼眸里水光潋滟,犹豫着道:“山中清僻静清苦,比不得这红尘万丈,繁华熙攘。你当真愿意?”

少恭毫不迟疑:“若是没有你,这红尘万丈与我何干?我只要有你,便此生足矣。”

陵越眼眶发热,无法抑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,巨大的感动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过他的心田,彻底冲毁他多年以来在心底竭力坚守的那份隐忍克制。他突然觉得,也许他真的可以尝试去接受,也许他真的有权拥有幸福。

他迟疑许久,甚至觉得在这关头,时间格外的漫长难捱,久得似乎过尽了他的一生。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眸,正迎上少恭无比期望的目光,那目光中的热切期盼如同火焰一般灼人,烫得他立时又低下头去,薄薄的双唇却动了动,吐出极轻极轻的音节:“嗯。”

他的声音细若蚊蝇,低不可闻,不过区区一个字,却说得无比艰难,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,毕生的勇气。他脱力般喘息着,身体都有些虚脱,而下一秒便已被少恭拉到怀里,紧紧拥住。他贴着少恭火热的胸膛,聆听着少恭强劲有力的心跳——那心跳比平日里更快更急,血脉里涌动着的全都是抑制不住的狂喜。

“陵越……”少恭心中巨大的喜悦几乎冲破胸臆,声音前所未有的颤抖。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陵越诉说,有太多感情想要对陵越倾注,然而向来擅于言辞的他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,只想将陵越紧紧抱在怀里,紧得几乎将他融入血肉,与自己化为一体。

他早就对陵越倾心所爱,志在必得,他也相信自己必然会如愿以偿,然而真的等到陵越亲口应允的这一刻,他心中的喜悦和激动远远胜过之前所想,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,此时此地的幸福与满足几乎足矣弥补从前所有孤苦与折磨。

是啊,没什么比夙愿得偿、终于拥有心爱的人更能令人欣喜了,何况陵越对他而言,不止是爱人,更是希望,是光明,是漫长的痛苦与黑暗之中唯一的救赎。陵越让他这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重新有了幸福的可能,也让他这颗荒芜太久早已枯死的心彻底重生,他甚至愿意为了陵越抛开过去再世为人,愿意洗清所有罪孽,从自己所身处的那片黑暗抽离,投身陵越所在的光明。

当然,要在得回太子长琴的半魂之后。

陵越静静靠在少恭怀里,他不知少恭心中千回百转,却也从对方紧得要命的拥抱与不自觉的颤抖中,察觉到这个向来从容镇定云淡风轻的人此时失态般的激动。这人的怀抱如此火热,拥抱如此有力,这样的热度与力度也给了他温暖和力量,让他终于有勇气选择与爱人携手,不再逃避,也不会后悔,共同面对世事的艰险与漫长的流年。

然而再一转念想到天墉城,陵越心中不自觉的又是一沉,踌躇道:“不过,此事……还需我回山之后,亲自向师尊请求,请师尊应允……”

少恭退开几分,与他视线相对,柔声安抚道:“别担心。等这边事情彻底了结了,我就陪你一起回山,一起去求你师尊,请他答应我们。如果他不肯,我就跪下来求他,一直跪到他答应为止。”

陵越看着少恭,他想要笑一笑,却无法抑制眼中滚烫的泪意。而此时此刻,泪水也是甘甜的。他点了点头,声音中含着微弱的哽咽:“好。”

少恭看着他温柔带泪的笑颜,双手捧起他的脸,对准了那双薄唇,深深的吻了下去。

陵越本能的想要躲避,然而想到自己既然答允了少恭,又如何能再逃避?索性将心一横,温顺的承受着少恭热情而缠绵的亲吻,甚至尝试着给予一点回应。

这点微小的回应生涩而羞怯,却如同点点火种,瞬间点燃了少恭的情火。少恭顺势将陵越压倒在床榻上,自己也紧紧压了上去。

陵越骇然低呼一声,双手抵住少恭,轻声恳求道:“别……”他虽然已经接受少恭,却仍是一贯的害羞而守礼,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这么快便迎来再一次情事。

感觉到陵越的推拒,少恭停了动作,埋头在陵越颈间粗重的喘息,好一阵才撑起身,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看着身下的人,道:“是我太急躁了。你的身体还很虚弱,理应好好休息。我不该急在一时的。”他注视着陵越通红的面容,柔情万分的蹭了蹭那精巧的鼻尖,在对方又羞又恼的目光中轻笑,故意暧昧的拉长了语调,“我们,来日方长。”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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