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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恭越/苏越】玲珑骰(四十四)

第四十四章

“屠苏!”陵越从噩梦中惊坐而起,浑身冰冷,额角汗湿。那个梦太过可怕,他完全不敢回想,只努力在身边寻找屠苏的身影,渴望用师弟的安然无恙来慰藉噩梦的惊悚,然而却只看到守在床边的兰生。

“兰生!屠苏呢?”

兰生紧紧抓住他的手,不回答他的问题,却急切问道:“哥,哥!哥你怎样了?你好些了吗?”

陵越逼视着他,执着追问:“屠苏在哪里?”

兰生咬唇不答,目光飘忽闪烁,不敢与他对视,眼角却分明缀着点点泪意。

陵越心一沉,不祥之感犹如浓重的雾霭笼罩了他的心,让他心口抽搐,明眸也染上了水气,却仍怀着微弱的希望,祈求一般问道:“兰生,屠苏……屠苏没事,对不对?”

兰生再也忍不住,眼泪夺眶而出,他越是想遮掩就越是止不住泪,声音里也沾染了浓浓的哭腔:“哥……屠苏……屠苏已经不在了……你节哀……”

陵越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他连连摇头:“不!不会的!”他匆忙起身,一心想着去寻屠苏,然而身体太过虚弱,刚刚站起便重重跌回床榻,从身到心,俱是万剑洞穿一般的剧痛,胸口疼到窒息,一阵气血倒转之后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,溅得衣襟上一片血迹斑斑。

“哥,哥!”兰生哭得更凶,紧紧将他纤瘦的身体抱在怀里,生怕他会忽然消失了一样,“哥你别这样!屠苏已经不在了,少恭也昏迷不醒……哥你不可以再出事了!哥……别剩下我一个人……”

陵越无知无觉一般,怔怔任他抱着,眼底仅有的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,面色寂寂如同死灰,只有眼泪无声滑落,流过苍白的面颊,流过唇角的血色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低声道:“带我去看看他。”

兰生知道劝也无用,只好答应:“好。不过哥,你……不可以太伤心了……”

陵越不言,随着兰生默默前行,一直走到冰炎洞内。

这个石洞里全是极阴极寒的万年寒冰,辅以冰系法术,原本是以这超乎寻常的阴寒之力来镇锁焚寂这把炽焰之剑。而此时,这个洞穴却成为一个巨大的冰棺,保存着长眠于此的少年躯体,千年万载也不会腐朽。

陵越走进山洞,见到屠苏的身体静静躺在洞中央一张宽阔的冰台之上,晴雪与襄铃都守在旁边,眼睛红肿,哭声哀哀。

陵越一见此情此景,便如被一把利刃猛地戳进了心口,疼得身体晃了晃,几乎站立不稳,兰生伸手扶他,他却轻轻推开,独自一人,慢慢的,一步一步的,走向他的师弟,走向那个永恒长眠的少年。

屠苏安静无声,双眸紧闭,一双嘴唇没有一丁点血色,容颜惨白、平静,毫无生气。他那一身染血的衣衫已经换下,从里到外都换上了洁净的衣袍,脸上身上的血迹也已擦拭干净,焚寂就安放在他的身侧,已是锋芒沉寂黯淡无光。

“屠苏……”陵越低低唤着师弟的名字,突然间眼前一黑,无声栽倒,额头正撞在冰台上,将他光洁的前额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。

兰生慌忙上前拖住他无力的身体,大哭道:“哥!哥你别这样!哥你不要吓我……”

陵越挣开他的怀抱,却仍跪地不起,膝行上前来到屠苏的身侧。“屠苏……”他双眸含泪,将屠苏的一只手合在自己的掌心——那手早已是冰冷坚硬,不复从前的温度,啮心沁骨般的冷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,再到心脏肺腑,将他从里到外都生生冻住,似乎血液都完全冻结,冷得他牙关轻颤。

直至此刻,他才终于相信,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,他一直捧在手心珍惜呵护的师弟,真的已经永远离去,再不回头。这短短十余载的生命,如此短暂,痛苦也罢遗憾也罢,都不得不永远的停驻在了此处。

是他……亲手杀了师弟……

“屠苏……师兄对不起你……”陵越悲从中来,伏在屠苏身边痛哭失声,那样哀切,那样绝望。巨大的悲恸混合着深深的罪孽感汹涌而来,将他的天地完全倾覆。晴雪与襄铃更是忍耐不住,山洞之内一片悲声。

 

从那日起,陵越便一直守着屠苏,日日夜夜未曾离开半步。他始终长跪不起,长久的凝视着屠苏安然长眠的容颜,目光悲戚又留恋,潮湿的眼中从未有过片刻干涸。他一直是安静的,不声不响,不言不语,连哭泣也是无声的。

冰炎洞内寒意刺骨阴冷无比,即便修仙之人有真气护体,到底也是难以抵御,何况陵越本就有伤在身。几日下来,寒气早已侵入他的血脉肺腑,全身都如万蚁噬心一般疼痛。然而他的心中的疼痛远比身体更甚。

兰生担心得要命,屡次劝他回去歇息,晴雪也劝过他数次,他就像完全听不到一样置之不理,不说一个字,却也始终纹丝不动。

兰生气急,去扯他起身,却偏偏修为低微无能为力,只得站在一旁手足无措,心里越发急痛交加。

屠苏离世,兰生自然也是伤心难过心如刀割。然而,他却不能像陵越那样,完全沉溺于悲伤无法自拔。

此时少恭昏迷不醒,陵越伤心欲绝,晴雪和襄铃到底只是两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,兰生只能逼着自己成熟起来,收起稚气,强忍心痛,承担起千斤重担。

屠苏不在了,他的哥哥还在,他的爱人和朋友还在。现在,轮到他来为他们做些什么了。

他为屠苏擦洗更衣,忍着悲痛送好友最后一程。他要照顾陵越少恭,安慰襄铃晴雪。这个小小少年迅速成长,原本还贪玩任性像个孩童,一夜之间竟已脱胎换骨,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

然而他的心境无比灰败,他觉得自己依旧那么没用,慰藉不了哥哥的心碎,更无法治愈少恭的伤势。

少恭已经昏迷数日,一直未曾醒来,也未有好转的迹象。兰生丝毫不通医术,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,何况乌蒙灵谷本就缺医少药。兰生深知这样耽搁下去怕是贻误了少恭的伤情,思量之下,只得传信青玉坛,告知少恭受伤昏迷之事,请青玉坛派人前来救治。

青玉坛弟子到得极快。为首那名弟子自言名为白蔹,是坛主门下弟子。他对兰生深深鞠躬行礼,道:“方公子传信说坛主抱恙,属下不敢怠慢,立时亲率弟子们前来。方公子恩重如山,青玉坛上下感恩戴德。”

这年轻人言辞谦恭,极有礼数,很是让人心生好感,比起昔日狂妄傲慢的元勿,完全不可同日而语,兰生也忍不住在心底赞一句少恭治下有方。

白蔹探过了少恭的伤势,忧虑道:“方公子,坛主伤势严重,留在此处怕是多有不便。属下可否将坛主带回青玉坛救治?”

兰生不敢私自做主,便想着与陵越商议。他走进冰炎洞,来到陵越身边,将白蔹之言尽数告知。

陵越静静听着,缄默不语,他就像是还未从梦里醒来,目光沉寂而恍惚,甚至有几分痴痴怔怔的模样。这几日间他迅速的消瘦了,单薄死寂如同一个完全没有活气的影子,他的神识似乎早已脱离身体,飞到了九霄之外。

兰生等了很久,也未等到他的只言片语,甚至那死灰枯槁般的神色都未曾有过一丝波动,只是被泪水濡湿的纤长睫毛微不可查的动了一动,两行清泪扑簌而落。

兰生其实知道,哥哥不是不在意少恭,只是失去师弟的痛楚太过强烈,让他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心,再也无力对其他人其他事做出任何反应。

他的神魂有一部分已经被生生抽离,他的生命从此缺失最重要的部分。他的心,伤口狰狞血肉模糊。他的世界,天塌地陷一片废墟。

而最最伤人的,却正是他这做师兄的,亲手将最疼爱的师弟一剑穿心。

阴差阳错,天意弄人。

兰生叹息一声,不再打扰,悄然退出洞外。

白蔹正在洞口处恭恭敬敬的等候,一见他便殷切问道:“方公子可否应允?”

兰生只能点头答应:“好,你们带少恭回青玉坛吧。”

白蔹拜谢。兰生再三叮咛:“你们一定要医好他!一定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!”

白蔹郑重起誓:“方公子请放心,坛主万金之躯,青玉坛上下必定会尽心竭力救治坛主,哪怕属下肝脑涂地,也定会确保坛主无恙。”

兰生见白蔹言语真挚诚恳,对少恭也当真是忠心耿耿,心下稍安。他孤单一人站在乌蒙灵谷的荒野里,看着白蔹等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少恭远去,心里一片沧桑悲凉。

在不久之前,他还一派天真烂漫,不知愁为何物,最大的困扰不过就是亲生哥哥不肯相认。而如今,他年轻的心里竟已写满了生离死别的哀伤。

 

时间匆匆流逝,转眼已是屠苏的头七,依照风俗,逝者理应入土为安,而魂魄据说会归于地府,奈何桥边饮一碗孟婆汤,洗尽前尘往事。从此尘归尘,土归土,一世人生路彻底行到尽头,一生爱恨情仇烟消云散。

兰生走到陵越身边,挽住他一侧手臂,含泪低语:“哥,是时候……该送屠苏走了……”

陵越猝不及防,似乎从一个漫长的梦中猛然惊醒,他似乎刚刚意识到,他不可能永远的在这里陪着他的师弟。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,从湿润的眼眶中滑落。他已哭了太久,那眼泪竟不再是晶莹剔透,而是带着血色的红。两行血泪流过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颊,格外触目惊心。

兰生心痛到抽搐。晴雪从他身后走上前,跪在陵越另一侧,强忍泪水道:“大师兄……你别这样,否则苏苏泉下有知也不得安稳……他已经走了,就让他安心的走吧……”

陵越缓缓转过头看着晴雪,眼底是极度的愧疚。“对不起。”他轻声道。整整七天七夜,这是他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,长久的哭泣让他嗓音嘶哑,不复平素的清朗,极轻的语声带着挥之不去的愧意。

晴雪不明所以,惊道:“大师兄?”

陵越垂下眼眸,低低道:“屠苏对我说,他与你情投意合,约好共度一生。是我……毁了这一切,愧对师弟……对不起你……”

晴雪原本一直极力压抑,闻得此言,泪水重新涌上了眼眸。那眼泪越积越多,终于如潮水一般失去控制。她紧紧捂住双眼,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泪,任那眼泪汹涌,顺着指缝滚滚而落。

“大师兄……”她哽咽着,“这些话……屠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。我其实一直都知道,他心里有一个挚爱之人,却绝对不是我……”

陵越如遭雷击,全然怔住,微启的双唇脆弱惶然。他看着晴雪,震惊至极。

屠苏……原来你……


晴雪断断续续道:“大师兄,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。其实苏苏的煞气是无法医治的,他永远不可能摆脱,只会逐渐失控,最终成为一个只知杀戮的……怪物。苏苏……苏苏自己也知道的,他宁可死,也不愿在煞气之下沦为恶魔。所以,他曾经与我说,若是有一天他当真控制不住煞气,就让我用幽都法术……杀了他……”她努力擦去眼泪,却越发抑制不住悲声,“这是……他跟我之间唯一的约定……”

晴雪生性善良,她竭力想要安慰陵越,却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每个字都残忍得如刀锋。陵越心头滴血,脑中浮现的,俱是那日与屠苏重逢之时,屠苏所说的话语。

 

师兄,我不想回天墉城了。

师兄,以后屠苏不在了,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……

 

当时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妥,却最终未曾细细分辨。事到如今,他方才知道,那时他的师弟竟是早在心里存了死志,正与他依依道别。他简直无法想象,这年才弱冠的少年,在不得不告别他的人生的时候,是怀着怎样的悲凉与苦痛,又是如何坚毅得不让人看出端倪。

 

师兄,只要人活着,就会常相见。

 

可是屠苏,我真的不知,你会与我两相诀别,永无相见。

而这一刻,竟来得如此之快。

屠苏啊……

 

千言万语如鲠在喉。终究是,追悔不及。

 

晴雪哭泣不止,语不成调:“大师兄,我终究还是太软弱,我下不了手……即便是看着屠苏毫无神智重伤了你……我明明知道屠苏宁可死也不愿这样的,可我还是下不了手……大师兄,是我,连累了你……”她扬起头,那眼泪却依旧不受控制的放肆流淌,过了好一阵才继续说道,“大师兄,别再说是自己害了屠苏,并不是这样的……你只是让他终于解脱。他一直以来,最恐惧的事情就是成为丧失理智大开杀戒的魔鬼……他宁可死也不愿伤害你的……如今他也算是求仁得仁。所以大师兄,求求你,不要再自责,不要再折磨自己,不要让屠苏……走了也不安心……”

陵越狠狠咬着唇,苍白唇间一片血色。面前这个外表柔弱俏丽的少女,竟有着这样善良而坚韧的心。可是,即便晴雪再三开解,若仍然无法将他内心的愧疚减弱半分。他闭上眼睛,泪水滚滚而落,蜿蜒过他消瘦的面颊,留下淡红色的泪迹。

兰生趁他毫无防备,看准时机上前,挽住他的手臂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,拉他向洞外走去:“哥,让屠苏安心上路吧。”

陵越没有挣扎,只道:“等等。”

这简单的一声里含着太多痛楚不舍,兰生听着也心痛,不由自主松了手。

陵越又向着屠苏走去。跪了太久的双腿痛到麻木,步履虚浮险些跌倒,他却坚持着,踉踉跄跄走回到屠苏的身旁。

“屠苏……”

他低声唤着师弟的名字,俯下身来,轻轻的将屠苏衣衫领口整理得更为平整,将少年鬓角的发丝一丝丝理到耳后梳得整整齐齐,将那黑色衣衫上微小的褶皱仔仔细细的全部抚平。

他不再流泪,只余满目柔情,整个人平静得反常,他的每个动作都极之细心极尽温柔,就如同亲密无间的他们还在天墉城之时,他对师弟的呵护和照顾。

这,已是最后一次了。

他静静做完这一切,取出从未离身的佩剑霄河,握在手中。

霄河剑鞘已毁,只余孤零零的一把湛蓝剑身,仍是锋刃锐利,清寒如雪。剑上的血迹早已被兰生清洗干净,但是陵越如何能忘,这剑上……曾沾满师弟的鲜血。

他捧起长剑,双手颤抖,目光复杂。霄河剑通灵性,与主人心意相通,隐约感知了他的意图,发出一声低微哀鸣,剑光闪烁不定,如同恳求。

陵越硬着心肠不为所动,只是沉默的弯下腰,将霄河剑工工整整的放在屠苏身侧,与另一侧的焚寂两相对应,共同戍卫着少年的尸骸。

兰生极为震惊,不敢置信的大叫出声:“哥!你……你不要霄河了?”

陵越的目光依依抚过屠苏的脸庞,凄然道:“自幼修仙学剑,总想着手中有剑,就能保护身边珍惜之人。从未想到,到头来竟亲手害了师弟。我此生……还有何面目继续用剑。”

“哥!”兰生恻然,呜咽道,“哥,别这样,哥,这真的不是你的错……只能怪天意……太过残忍……”

陵越不再说话,他慢慢直起身,深深看了屠苏最后一眼,终于转身走出洞口。

 

便以霄河暂代此身,长伴师弟于九泉之下。

屠苏,再见。

 

在他身后,兰生诚心诚意的吟诵着超度亡魂的往生咒,催动灵力将冰炎洞的洞口永远封闭。

陵越始终并未回头。他闭上眼眸,泪如雨下。

 

永别了,师弟。
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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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到现在还没弃的小伙伴们赏脸留个印儿呗~

白嫖的同学是不会有肉吃哒!


PS.虽然我们的欧阳老板没有正式上线……可是你们猜到他在做什么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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